這些年我也被青工們稱為老師傅了,而我倒是經常想起我的師傅。
1984年,作為技工學校學生到電廠的汽輪機運行崗位實習了一學期。剛見到師傅時,我按學校的習慣叫了他一聲:“馬老師”。他有些驚奇地看著我說:“你和我孩子差不多大,叫師傅吧。”
馬師傅個子不高、面容清瘦、不茍言笑。工作時,我問上一句,他就答一聲。后來我也不言語,只當他的“跟屁蟲”。他巡查時我跟著,他抄表時我跟著,他就是拿起水壺要燒水的時候我也跟著。這樣跟了一個循環班下來,他開始主動地教我操作、檢查要點,專業、細致、耐心,我們之間也更親近。
漸漸地,我發現他有兩個時候話特別多。一個是作為班長給各崗位交代操作注意事項時反復問一句話:“聽明白了沒有?”還有就是談起養菊心得時,他的話就像斷了線的珠子,停不下來。后來才知道,他不僅愛養菊花,還喜歡看書,更是一位能工巧匠。雖然他是位汽輪機運行工,但鉗工、電工、焊工活兒也都懂,家里的木箱子、臉盆架都是自己動手做的。因此車間里有人叫他“馬百能”,還有師傅稱他為“不求人”。
第一次看到馬師傅“求人”,還是因為我開閥門的時候不小心碰傷了手。當時只是用手絹簡單包裹,等回到值班室發現還在流血。他二話不說拉著我前往醫務室,醫生看了一下說:要縫針,去職工醫院吧。出了醫務室,正好看到食堂拉菜車停在門口,就雙手合十,拜托駕駛員師傅送我到廠醫院去,第一時間進行治療,那副急吼吼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看到。
陶淵明的名句“采菊東籬下,悠然見南山”,讓人覺得菊花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。馬師傅身上似乎也有這樣的氣質。有一次機組出現故障后,找不出問題原因。馬師傅反復觀察,認為是伺服機構的一個油路開關位置接得不對。經技術人員反復研究后發現,馬師傅說得有理并進行了改正。這次技改經過驗收取得了成功,不少人都受到了表彰。馬師傅的獎勵和大家一樣,就有其他同事為“他鳴不平”。他卻淡然地說了句:“人家能對問題進行改正,我只是感覺到不對。這水平的差距比獎勵還大。”
實習結束時,馬師傅給了我一個很高的評價。我畢業后分配到了這個曾經實習過的車間,他很高興。剛當上主操,他就把珍藏多年的一套系統圖送給了我,還說:快退休了用不著這個了,希望我好好干。這套系統圖既是認可和鼓勵,也是希望和鞭策,我也對自己嚴加要求,不斷在工作上精益求精。
今年9月,在微信群中得知馬師傅病故的消息,心中很是難過。正逢金菊飄香的季節,與馬師傅相處的難忘畫面一幀幀在腦海放映,那位工作認真負責、喜愛菊花、“多項全能”的師傅仿佛還在身邊,他的風采伴隨著菊香讓人久久不能忘懷。